人在旅途中(二)

二.雨幕中的地坛(北京)



从来就是爱雨的人.

润而无声的春雨;热烈奔放的夏雨;凄凉阴柔的秋雨;欲凝还休的冬雨……

下午,有一点寂寞有一些孤单有一丝凄凉有一缕怅茫.北国初春的如丝细雨,轻巧地沿着透明的窗,聚集成狼藉的泪痕, 毫无目标漫无边际地在光滑的玻璃上,穿来流去.我的思绪也一如这纷乱的雨迹,飘摇着游离…

独自踯躅在被遗落般荒芜而渺无人迹的北京地坛公园,艳丽的伞花开在静谧的长长的行道上,雨滴轻轻地洒在年代久远的T字青砖,沙沙地,似天籁之音,缠住人的思绪,钻入人的心底.而,水珠已经俏然地融进愈见松宽的缝隙下的沙土里.

一代天之骄子的君王,当年率众到这里敬拜大地之母,祈求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时候,踩出的痕迹,还依旧印留在这些光滑而排列不整的青砖上,春雨也恰似当初如此这般地温润着这一片土地上的生灵.

我任凭雨水浸湿了双脚,听着雨线撒在伞上的潇潇飒飒声,细数着每一块青砖,想象着古人声势浩大的祈愿…

北方的细雨,总给我不太现实的感觉,如此的纤柔温软.记忆中想象里,北方的雨是该千军万马地倾泻,干脆而洒脱的.

可这眼前的霏霏小雨,恰似了刚毅坚强的男人心中那一抹深情而温柔的情怀麽?恰似了正铁石心肠血雨腥风地高谈阔论着的汉子蓦然转过头来脉脉地说:”我永远不会对你狠心的…”那样错位的情形麽?

在寂寂的春雨里,我忆起那次在南方,有雨的夏季,也是独自一人,顶着印满橘黄色花蝴蝶的雨伞,西子湖边蒙蒙细雨中的漫步.

湖中的荷花,在雨丝的润泽下愈发地娇艳柔美.荷叶承受不住如泪春雨的依恋,轻轻倾斜了腰身,将那些晶莹剔透如碎钻似珍珠的水滴,温情脉脉地送回湖的怀抱.挺直了身躯,昂起头,张开宽阔的胸膛,继续无怨无悔地让靡靡汨汨的雨丝把自己化作承接那纷纷坠落的相思的温柔乡.

跌进了雨画中的我,那一朵伞花挡也挡不住遮也遮不开那漫天飘忽的丝线.索性收拾起雨伞和心情,让那浸淫着荷韵的雨雾亲吻青春的脸庞,沁侵纯真的心房.

如果可以,我愿是那枚雨中的荷,如果可以,我愿身旁有挺立的你象那巨大而顽强的叶,为我承接满怀的馨香.

我在雨里,雨在心里.

瀑布的长发,水晶珠链般滴落,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女情怀.

很意外地,身后有人渐近的脚步.

这种时候,这样的心境,我实在不愿被打扰.加快了步伐.而身后的啪达啪达的踩水声也更响更快更近了.

终于,一个男声传来:小妹妹,有什么心事请告诉我!

蓦然醒悟,这位陌生人以为我想不开!

解释了又解释,只是因为喜欢雨…他总不信,说一定要送我回学校.

我心里有抵触,我拒绝.但他最后说要看见我上了去学校方向的公车就离开.

上车,回头向立在站牌下的陌生男人挥手时,心里为了自己对他的防备顾虑和敌意而愧疚.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声谢.

在人迹罕至的地坛公园,同样烟雾飘渺地下着细雨,我安静而怡然地漫游着,回忆着湖边的雨中偶遇,心中猛然升腾起那来自年代久远的陌生男人眼中关切的温暖.

而今,在远离故乡的大洋彼岸的北国四月的潇潇春雨里,我,坐在窗前,回想着在地坛的雨幕中边细数远古先辈的脚印边思念西子湖的年轻的我,西子湖的清丽荷韵迷离雨雾都渐渐地远去,地坛的静谧安然见证千百年风雨沧桑的雨幕也悄悄然淡出…

看雨丝无声地湿了草,湿了树,湿了秋千,湿了围廊,湿了记忆,也渐渐地,湿了我的双眼.

无关乎心情,只在于这春天的雨……


2006-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