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吧玫瑰

沉闷而单调的办公室里,午后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从四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倾泻而来.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的人们昏昏欲睡.

计算机,复印机,电话机的噪杂之声更增添了几分现代化大公司的那种特有的冷漠.时间似乎是停止的,凝固的.

蓦然间,坐在前台入口处的接待员尖声赞叹起来:"哎呀好美!"

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如一针兴奋剂,顿时打破了空气中静止的平衡.

几乎是同时,每个人都抬起头来.只见大门口,一盆插栽完美的红玫瑰涌了进来,随着花束中祝福卡的轻轻颤动,花儿落在了新来的那位极胖极胖的女士(或者是小姐)的办公桌上.她马上笑逐颜开起来.一边骄傲地承受着一室羡慕,赞美与嫉妒的目光,一边拿起电话来,轻言细语地向那送花人道谢.

今天,是她的生日.

整个办公室,因了这一束艳丽的红玫瑰而刹那间充满了生机.

我,一向是公司里最受注目的女人,当下便有人问我,有没有在生日那天受到过这么浪漫的祝福.我笑笑,耸耸肩,心里酸酸的.

很小的时候便钟情那红得撩人,香得飘渺的红玫瑰.不是因为它普遍地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那时,我不懂爱情.只因家中庭院里,父亲种了一地各色各种各样的玫瑰.白,黄,粉,而我从一开始,就认定,那暗红色的,深沉,端庄,是我今生的最爱了.

曾经因为太过认真,偷偷地将那朵最大的花蕾摘下,插在自己书桌的玻璃瓶中,但无论我怎样小心伺候,还是等不到花儿绽放便枯萎了.为此,领受了深深的自责,也从此明白,离了枝头的花,是不能长久的.

三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在生日的时候,或者是"情人节"的那一天收到过一枝红玫瑰,那怕只有一枝.小时生日的所有记忆便是能吃到一个煮鸡蛋,一碗长寿面罢了.长大了,生日,就只剩下一顿较往常丰盛的晚餐而已,并且还全是"寿星"自己下的厨呢!没有鲜花没有音乐没有轻歌没有曼舞没有柔言没有蜜语的日子,也太太平平地过去了.

直到大前年,只身一人,抛开一切过去与回忆,飞越重洋,漂到这陌生的国度.才刚刚两个月,便是被商家媒体宣染得气氛相当浓郁的"情人节"了.到处触目惊心地挂着心形气球,爱心巧克力.而红玫瑰则当之无愧地成了主角.从没想到自己从孩提时代就那么倾心.那么珍爱而不敢昌然摘取的红玫瑰.虽然伤人的刺芒依旧,却可以这样满大街满大街地为千千万万普通的人所拥有.而且被这里的人们赋予了如此浪漫而甜美的内涵.

知道自己,即使发生奇迹也不会在那一天收到那分情义.便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消受那被热烈而奔放的气氛所包围着的伤感与荒凉.

傍晚时分,暮色将至.终于走出了自己.昂然地将双手插在厚厚的冬衣口袋里.慢慢地把自己投入到人流车海之中.

不时地,有拥一怀的红玫瑰,笑容灿烂的女人,幸福地与我擦肩而过.她们,无论老少,无论人种,今天,是她们最受宠爱的日子.无论美丑,无论贵贱,只要在这一天,收到这份关心与爱恋,也足以证明,一年中所有的艰辛和困苦,任何的牺牲与付出,都有了确实的价值和意义.

我在寒风中躇躇独行.眼看着路人匆匆地赶路,寂寞不时涌来.对面,一位年轻的男孩,轻轻地拥着大把玫瑰,小心翼翼地向拥挤的人群道:"劳驾!劳驾!请让一下!"那份对将收受这礼物的女孩(应该是位温柔美丽的女孩吧?)的爱意一览无遗地尽情流露.会心的微笑之间,我发觉自己已泪流满腮,不能自己.

同样身为女人,不长不短的人生旅途中也从来不少爱情,却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的日子里,形单影只,茫然无所依?我不禁喟然而长叹.

生命里收到的第一打红玫瑰,是来自一位异国老人.是生意伙伴,又是忘年交的老人.作为新年的礼物.彼此在授与受间都明确地一说再说并不表示任何特殊的含义.只因为,我真的好喜欢.而在如此这般的再三强调,重复说明之中,那红花儿的色彩已是暗然而无光了.其实,当初就该建议他老人家买洁白的马蹄莲或百合花的.不应让这生命中的第一次,成为这般无奈的回忆!

以后也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有意味的玫瑰,但是毕竟,都是些离了枝的花,远了根的叶,终于皆"无可奈何花落去"般地飘散在往事的尘烟之中了.

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一束束美丽无比的火焰,不过只有几日的辉煌而已.而那花开花落去后的空虚也许更加悲哀.

然而,再过几天是我的三十四岁生日了,我仍然在惊惶不安中,固执地怀着期待,希望奇迹的出现. 那一天,会有一束火一般的红玫瑰吗?



后记: 生日那天,约了亲密的朋友共进晚餐.门铃响处,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儿伴着一声祝福,一个拥抱,呈现在我眼前.三朵深红一枝淡粉色的.并不是我所等待的那种火焰的热烈与燃烧.道过谢,心中有淡淡的惆怅.我明白,也许今生今世的每一次生日和"情人节",都会是这个人来送花或不送花的了.但为什么是四朵?且三红一粉?莫非三枝深红的代表三十,加上那粉的共为四,成为三十四吗?若果真如此,也难得他煞费苦心了!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开口去问他,生怕得个完全不同的答复,而坏了这份心情,而辜负了他送花的真心.



另后记：从此每年的情人节和生日，总有那一团烈焰般的芬芳让我沉醉而不知今昔何年。。。


2005-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