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清晨,身边的他悄悄地起来,静静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他和孩子说话:”嘘~~~安静点.妈咪还在睡觉呢.”然后,门外就再没有声音了,大概都下楼了吧.

厚重的窗帘总让房间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也是笼罩在一片幽暗的迷蒙之中.她翻了个身,让肢体舒展到最暇逸的姿势,继续那似睡非睡的很愉悦的短暂的时刻.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飘逸,沉迷…

南方夏日的午后,阳光潮湿地烤灼着一切躲不开去的生灵,空气中充斥着黏稠的焦虑和莫名的浮躁.

和许多个匆匆忙忙的过往一样,芊芊疲惫地跳下出租车,蹋入那个她很厌恶的轮船码头售票大厅.因为,那意味着又是一趟孤寂的航行.

芊芊一身合体高雅的裙装,白色高跟凉鞋细致而文静,小巧的手袋挽在白皙胳膊上,宽大的墨镜使她看上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平常拥挤不堪的大厅,也因为这个昏昏欲睡般的午后而空寂落寞.人不算太多,每个
窗口大概几十个人吧,整个售票处看起来空荡荡的.也许是看贯了往常人声鼎沸的景象,今天的意外沉静反而让芊芊感觉有点怪异.

芊芊摘掉墨镜,径直走到那个熟悉的窗口前,排在队尾.细致地修饰过的的脸上,面无表情,美丽清亮的双眼里,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虚幻和无依.

仿佛等了一百年也不见队伍往前挪一寸,芊芊无奈无聊地抬头看着钢筋裸露的屋顶上,悬呼呼脏兮兮有气无力地缓缓转动的电扇,那高高在上的它们的微弱的力量,哪里搅得动这一片沉闷的凝重?

这个时候,很突然地,从芊芊身后传来一种声音,她不熟悉的声音,一种她无法确定的声音.惊讶之间,芊芊循声回望过去.

靠墙的一个不算太角落的地方,一个中年妇女(?)躺在七八个大大小小歪歪扭扭高高低低鼓鼓囊囊的各色包包组成的”床垫”上,仰面朝天身体成大字大张着嘴打着巨大无比的呼噜!!!

那声音被空旷的大厅回音着,盘旋着,让人不明就里地被刺激着…

和芊芊同时地,几十上百个脑袋都转向那个妇女,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声音的源发地!

轰鸣的雷声旁边,席地坐着妇女的中年(?)男人.他们说不上衣衫褴褛,但也实在是非常酸楚的打扮了.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注视,男人手足无措起来.他憨憨地尴尬地腼腆地抱歉似地咧嘴笑着,挨个儿怯生生地看着那一双双惊讶的眼睛.

他们大概是连夜赶路累的吧,或者,是因为没钱住旅店通宵没有休息的吧…

站在队尾的芊芊,离他们最近.当芊芊的眼睛和男人对视的时候,淡淡的微笑从芊芊毫无生气的脸上荡漾开来.这浅浅的笑意陡然地使芊芊整个人生动起来.

芊芊不是取笑的意思,真的不是.其实,那仅仅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可思议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这样不雅观的姿势酣声震天地入睡!

男人也又似乎惶惶然地,冲芊芊点点头,又回头看看躺在身边的自己的女人,眼里是无尽的爱怜和无言的关切.


又看了优雅地微笑的芊芊一眼,男人就转身蹲在地上.轻柔地慢慢地把他的女人半抱着让女人翻身侧躺,又把女人枕着的七高八低的包包稍微整理了一整理,至少让女人可以舒服一点点.

如雷的酣声嘎然而止.

芊芊静静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轻柔地抱着熟睡如泥的女人,看着他轻柔地帮女人翻身,看着他细心地为女人整理身下垫着的包包,再看着他转过来又席地坐下,安然地守护在他的全然放心毫不戒备沉沉入睡的女人的身边…

一股温热的情绪如巨浪涌上芊芊的心尖,朦胧了她面对的那张沧桑而和祥的脸…

芊芊转过身去不敢再和男人对视.她低头努力吞咽那要决堤而出的冲动;她抬头想让那回旋着的微弱的风吹干那两泉的湿润;终于,她放弃,她戴上墨镜,任由那一腔的感动在稍稍阻隔的遮挡下奔流.

离开的时候,芊芊走到远远的门口才回头,把那一对男女的剪影凝望成了记忆深处的雕塑……

屋里,埋在云一般柔软里的她,一动不动地,似乎还在梦乡游荡.

只是,美丽的丝缎枕巾上,有一抹濡湿的痕迹.


2006-03-11